母亲和她的缝纫机
嗒嗒嗒,嗒嗒嗒,在夏天的傍晚,母亲在缝纫机上做鞋帮的声音,一直能从敞开的窗户传到院子外。那是母亲在做活,做一副鞋帮赚三毛钱。
三毛钱,在二十多年前,能买三根冰棍。为了让母亲多做鞋帮,我和姐姐妹妹一放学就帮母亲干活。大姐做饭,我剁菜喂鸡,妹妹往母亲的鞋帮里放毡子。弟弟还小,但也凑过来帮忙,把母亲做好的鞋帮摞在一起。
夏天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,卖冰棍的蹬着自行车驮着冰棍箱在夕阳里一路吆喝着出现了。母亲从兜里摸出四角钱,让弟弟妹妹去买冰棍。两个孩子欢呼着去了,一会儿又欢呼着回来。
我们纷纷把冰棍递到母亲嘴边,母亲说:“我不像你们孩子怕热。”我问:“妈你喜欢吃什么?”母亲说:“我喜欢吃的东西多了,等姑娘长大挣钱给妈买吧。”
母亲的缝纫机后来安了电机,这样省力不用踩踏,速度还快。但是不久,缝纫机的针扎到了母亲的手指,长长的针扎到母亲右手的食指上,扎透了。我放学正好看到那可怕的一幕,吓得哭了。
母亲的伤指没有去看医生,就搽了点白酒,用纱布缠上。做鞋帮的活儿也只歇了一天,第二天放学回家,在院门口就又听见母亲在缝纫机上做鞋帮的声音了。那时我就暗暗地想,等我长大挣钱了,一定孝敬母亲,给她买好吃的。
母亲缝纫机的嗒嗒声,从夏天响到秋天。一年又一年,母亲的缝纫机总是不时地响起来,不做鞋帮的季节,母亲就用缝纫机给我们做衣服、裤子,还用碎布缝了好多口袋给我们玩。
我婚后到异乡谋生,母亲踩踏缝纫机的声音听不到了。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忙于生计,直到前年才稳定下来,也才有更多的时间回去看父母。每次回去我都给母亲买些吃的。但近两年却出现了这样的镜头:我给母亲买雪糕,母亲说太凉。买苹果,说吃了牙酸。买肉,母亲胆固醇高。买核桃,太硬,母亲的胃享受不了。
我给她换了超薄的三十七英寸的彩电,可她的眼睛花了。给她换了羊皮沙发,她不能躺,有腰间盘突出。我给母亲买戒指和耳环,结果她的身体一到夜里就肿胀,耳环和戒指都不能佩戴,还害得她着急上火。
我的母亲老了,她的缝纫机装在箱子里,永远地躺在床下。母亲,当你的女儿挣到钱想孝顺你的时候,你却无法享受了。母亲,我用什么才能孝顺你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