裁缝手艺赢得一个村赞赏
1966年春节过后,21岁的外公正式拜师,开始学手艺。可才过了半年,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了,毛主席说要破“四旧”,要把旧文化、旧风俗、旧习惯、旧传统通通破除,重新确立新的标准。而不巧,学裁缝也属于“四旧”之列。因为当时师父与徒弟之间存在着一种剥削与被剥削关系,徒弟在师父手下学手艺,拜师时要交拜师钱,平日里师父带徒弟出去做生意,徒弟的工钱都是要交给师父的,所以收徒也成了手艺人增加自己收入的一种方式。正因为如此,裁缝不能学了,才学了半年手艺的外公,只能又回米厂里打小工。但也许是为了生计吧,外公的师父铤而走险,从米厂里把外公召出,开始偷偷摸摸地教他学裁缝。于是1966年年底,外公又走上了裁缝之路。外公整个学徒期间几乎都没有被师傅骂过,这倒并非因为师傅是自己大哥的缘故。外公生就心灵手巧,什么事情都学得很快。师傅对这个徒弟虽然嘴上不说,但心里是很满意的。
转眼到了1968年年底,外公学裁缝将近三年了,他的手艺已相当不错。1969年春节过后,外公用自己做学徒时攒下的钱让奶妈张罗做了几个菜,在师傅家里请客,就算是办了谢师宴。1969年,24岁的外公离开了师父,对于未来茫然不可知的生活,他的心里顾虑颇多。虽然掌握了技艺,但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裁缝往往是无人问津的,没有尝试就没有信任,大家对外公师傅口中的“高徒”也只是将信将疑。在一日日的等待、练习与煎熬中,外公终于盼来了他的第一笔生意。说来也巧,正是他小时候被寄养的人家要做衣服。那时正过了元宵节,外公赶往他家做活,一共做两天。第一天做活做到傍晚,村子上的人晚饭后闲来无事,便到他家看外公做衣服。大家围拢在外公的缝纫机前,看着外公飞针走线,露出了惊异的神色。哪怕是村子上一些60多岁的老人也说从未见过做衣服做得这么快的裁缝,何况又是一个年轻的孩子。他们又拿起外公做好的衣服研究,口中不禁发出啧啧之声,赞叹外公的裁剪、针脚都胜人一筹。这一次,外公算是出师大捷,赢得了一个村的赞赏。
这时好运似乎开始追随外公。外公的姐姐当时在商店里工作,认识的人多,她便时常向同事、熟识的顾客宣传,说外公的手艺很不错,要做衣服的尽可找他做。在外公姐姐的大力帮助下,外公拓宽了“市场”,生意越发好了,常常要加夜班。外公说,裁缝看似比其他手艺人干净轻松,其实不然,裁缝晚上加班是家常便饭,若裁缝不加班,那就说明是手艺不精无人问津了。也就从那时候开始直到2000年的这30多年里,外公几乎每夜都要劳作到十点以后才收工,有时活多得来不及做,甚至要到子夜一两点方能睡觉。因此,外公常说,做裁缝最吃亏的就是一辈子只睡了人家半辈子的觉。年富力强的外公那时并不知抱怨,他想要做的只是把自己手里的活做得越来越好。
外公告诉我,六七十年代老百姓的穿衣只能解决最基本的功能,就是御寒。新中国成立初期,对于刚刚能吃饱肚子的人们来说,穿着还没有条件讲究美观,更谈不上时尚和潮流。衣服要穿到不能再穿了才会添置新衣服,旧的衣服只要能穿,破了旧了也不会轻易扔掉,打上补丁还是照样穿,很多人每天都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。那些个完整的衣服、新衣服,平时是舍不得穿的,于是就折叠得四四方方地压在箱底里,待到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穿上身亮个相。外公在讲到那一段时期人们穿衣和生活状态的时候,一边回忆,一边叹息,我似乎能在外公眼睛里找到些许哀伤。